理想国的流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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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极边之地(12)

【食用指南】

1. 全职高手. 双花

2. 非典型的现代灵异

3. 姊妹篇  喻黄.《真实如海》

4. BGM:小河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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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11)Resurrection


(12)Moonlight

张佳乐悚然一惊,背脊发凉,整个人僵在那里,浑身的鸡皮疙瘩如雨后新笋一般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鬼,在这四年时间里,他和孙哲平遭遇过无数精怪幽灵,他们和半截埋在泥地里的僵尸午夜谈心,也在坍圮的老屋里和红衣的女鬼玩过你追我藏,曾在密林中听过将要逝去的山神的歌谣,也曾半只脚踏上黄泉路,在鬼门关前寻回不小心迷失的小孩魂灵。他们历经过无数险象环生的情况,桩桩件件都比现在的情况更危急更可怕。他们遭遇过神灵疆域中冷面无心的守卫者,也曾从山间妖兽的利爪下死里逃生,他们淌过忘川水,摘过曼陀罗,在生与死的边界上进进出出,也曾在人与非人的领域之中兜兜转转。

但是,张佳乐从没遇到过眼前的情况。他确定眼前是鬼,是幽灵,是非人,却又忍不住鼻端一酸,哽咽地轻声唤道:“奶奶……”

老村长说得不错,外人看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那些是异类,是恐怖和不祥的东西,是需要被消灭和驱赶的东西;然而,当他们不再是陌生的时候,他们是曾经最熟悉和最亲近的人,心里的感受完全是天翻地覆。熟悉的微笑,和多年来等在餐桌边笑着夹菜的那个人依旧一模一样,熟悉的眼神,和每一次久别归家时候看到的惊喜别无二致。熟悉的银发,熟悉的皱纹,所有一切都属于那个熟悉的人,是曾经每天唠唠叨叨地嘘寒问暖,又在四年前突然变成一张薄薄的照片。

在张佳乐晃神的片刻,孙哲平早已穿戴整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漆黑的琴盒,紧接着从琴盒中拿出来一柄重剑——无锋。重剑无锋传自老喇嘛,尽管他一度希望孙哲平能继承自己的金刚杵。那日老喇嘛本是带着孙哲平去兵器库中取金刚杵,未曾料到一柄灰扑扑又缺少剑鞘的重剑猝不及防地从武器架上跌到孙哲平面前。它的名字叫无锋,不是最快的,不是最利的,甚至称不上精心铸造。它诞生于战乱时期,物资匮乏,是用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边角料和废旧物回炉重铸而成,之后就急急忙忙被送上战场。唯有剑身上的消磨不掉的血迹和累累伤痕能说明它曾经的故事。但是这些战争中你死我活的寻常故事显然不值得青史一书,如今已经湮灭在岁月长河之中,无人知晓。

老喇嘛没想到,孙哲平竟对这柄貌不惊人的重剑青睐有加,爱不释手。他婉拒了老喇嘛的金刚杵,最终只带着无锋回去。或许是人与器物有缘,又或许是器物自有灵性,他们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大开大合的重剑无锋与孙哲平配合良好,在之后的岁月中,可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大多数时候,孙哲平觉得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精怪、僵尸还是神灵没有任何区别,反正拦路的家伙照死里砍就对了。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即使孙哲平心中有一万个关于妖魔鬼怪化身熟人前来作乱的前例,他也不会说出来。孙哲平靠在门边,重剑也靠在门边,他提议道:“出去看看?”

“嗯。”张佳乐点点头,眼睛仍死死地盯着窗户。窗外的幽灵依旧笑着,甚至抬起手向他挥了挥,和每一次喊张佳乐去尝一尝新做的汽锅鸡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张佳乐从枕下拿出自己的法器——猎寻,以符咒为弹药的自制武器。

铁门轻轻开合,两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飘忽的幽灵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依旧站在他们的窗边。当他们踏上青石板的街道时,幽灵向他们转过身来,招了招手。

忽地一阵狂风平地而起,枯枝败叶与塑料袋统统被掀上天空,在半空之中盘旋不止,整条街上没有关好的门窗渐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关合声,间或听到不知是哪里的风铃发出狂乱的脆响。

白色的身影在狂风之中若隐若现,倏忽之间又消失了。

狂风止息,唯独风铃声尚在静夜里响个不停。

张佳乐他们追了过去,窗下已空无一物。而幽灵却出现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前方,依旧对着他们挥手。

两个人顿住脚步,孙哲平习惯性地握了握无锋的剑柄,“诱敌深入?”

张佳乐同时说道:“调虎离山?”

“你想太复杂了,要是惦记老村长,早几天我们俩没来的时候就该动手。”

“我要过去看看。”张佳乐盯着道路前方的白色影子说道。

“走吧。”孙哲平点点头,当先一步开路。

每次都差着一段距离,永远以几步远的间隔与前方的幽灵你追我赶,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追至村寨边缘,寨子外最后一盏路灯依稀勾勒出四周层峦叠嶂的巍峨高山。水泥路到此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它曲曲折折蜿蜒向前,而后消失在森林中。茂密的森林与浓稠的黑夜仿佛凝固在一起,唯有站在森林边缘的白色幽灵像是个白炽灯泡一样,吸引着飞虫扑上前去。

孙哲平停下脚步,“要进森林了。”

人类在都市里,在自己营造的环境中如鱼得水。然而,在远离人烟的地方,人类被自然剥夺了特权,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藏在其间。他们或许想要躲避人类,或许是世居在荒僻地带,又或许他们历经岁月已久,已经成为传说故事的一部分。

深夜进入未知的密林,永远不是明智之举。

张佳乐也停下来,他手里玩着猎寻,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他们陷入被动,而平常这种情况,他们根本不会陷入被动。张佳乐会用猎寻远距离把对方放倒,然后他们有很多方法弄清楚对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但是,这一次,张佳乐迟迟没有出手。

孙哲平按住张佳乐玩枪的手,咔嚓咔嚓的声音停了下来,“我来吧。”

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不可能永远玩下去,张佳乐闭上眼睛,松开手,把猎寻交给孙哲平。

“你……小心一点。”张佳乐忍不住说道。

“放心,我的枪法很准。”孙哲平抬起手,没等张佳乐的话音落地,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子弹精准地击中幽灵的肩胛,对穿而出,嵌进其身后的树干当中,摇落几片树叶。

“等……”张佳乐显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孙哲平行动力太强又太过干脆,他把尚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以前不知道,是挺准的。”

孙哲平笑了笑,把猎寻塞回张佳乐的手中。

幽灵空濛的身影晃动两下,在夜风吹拂下慢慢虚化,和大部分幽灵遇到符咒子弹后的反应一致。孙哲平和张佳乐缓步向它逼近,这一次它没有逃跑,也没有消失不见,好似被固定在原处,被夜风撕扯着。

一步,两步,三步,孙哲平握紧手中的重剑,以备意外情况,张佳乐走在他身后,猎寻瞄准着目标。

幽灵的面庞像是坏掉的老旧黑白电视一样,五官断断续续的出现,时不时又化为无数闪动的雪花点。

就在他们离幽灵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画面终于定格,所有晃动撕扯摇摆不定都在这一刻静止,连山间的风都止息。站在他们面前,似乎换了一个人。

张佳乐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片刻的迟疑让幽灵有了可乘之机,如同蜡烛熄灭的轻响之后,它再次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画皮?金蝉脱壳?”孙哲平皱着眉头,用手抚摸着树干上的孔洞。

张佳乐摇摇头,“那是奶奶年轻时候的样子,我印象中最早的样子。”

“也不算太年轻。”孙哲平耿直地回应道,“是十年前吗?”

“七八年前吧。”张佳乐看了孙哲平一眼,孙哲平依旧专注地研究着树干上被符咒击穿的孔洞,似乎没有注意到张佳乐话语中的不谐。张佳乐叹了一口气,自己解释道:“我小时候记忆混乱,现在能清晰记起来的就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孙哲平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向张佳乐,眼神里意味不明。

“怎么……”张佳乐问道。

“它又出现了。”孙哲平指了指张佳乐身后,幽灵再度出现在他们前方,隔着那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藤蔓密布的森林间,用一张年轻了七八岁的脸,微笑着。

“追!”张佳乐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它搞什么鬼。”

幽灵似乎感知到张佳乐急切的心情,移动的速度变得更快,而且专挑树木藤蔓茂密的地方出现又消失,让猎寻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射击。孙哲平挥舞着重剑在前方开路,张佳乐跟在他身后寻找着角度。从幽灵变脸的那一刻,他已经放下内心的纠结和不舍,尽管心里还有些难过与遗憾,但是逝者已矣,无论是怎样的魔法和奇迹都不能让他们回来。而妖魔鬼怪最喜欢和最擅长的伎俩,莫过于用嬗变的外貌侵袭人内心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或许张佳乐确实猜中了真相,在你追我赶的过程中,他们见到时间回溯的神奇过程:五十岁时神采奕奕,三十岁时精明强干,十几岁时活泼可爱……每一次幽灵停下来,回过头,看向他们,露出微笑。他们所有人仿佛被裹挟进时间的洪流当中,奔着时间最初的起点不停前进。

眼前的小姑娘扎着两根翘起来羊角辫,轻快地从一棵大榕树的后面钻出来。这一次,没有低垂的藤蔓,没有歪歪扭扭的树干,猎寻得以毫无障碍地瞄准正在欢快蹦跶的小女孩。

“等等。”孙哲平按下张佳乐的手。

张佳乐不解地看向孙哲平,之前从自己手中接过猎寻,毫不犹疑且枪法神准的人,明明是孙哲平。

“我去和她谈谈。”孙哲平放下手中的剑,没等张佳乐反应过来,他已经只身一人向林间的幽灵走去。

张佳乐想要喊住孙哲平,最终却没有出声,孙哲平一步又一步地走近,幽灵却没有消失。它停下蹦蹦跳跳的脚步,耐心地站在那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飞机。

孙哲平停下脚步,蹲了下来,一米八几的身高能够与小女孩近乎平视,“你好,我是孙哲平。”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点点头,视线越过孙哲平的肩头,正好与张佳乐的视线撞在一起,“乐乐,你看,是飞机。”

她扬起手扔出手中的纸飞机,纸飞机如同暗夜的萤火虫一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轻盈地穿过枝叶藤蔓,拖曳着流星一般的痕迹,缓慢地落在一段坍圮的矮墙上。

一声轻响,纸飞机绽开,化为一地发亮的星光碎屑,继而熄灭在黑夜里。

林间的小女孩,也不见了。

夜风徐来,只闻虫鸣。 


一点废话:

1. 感谢青老师 @青霭白云 选的BGM,这首歌和这章故事特别合拍,写起来非常有感觉。我很快就能攒一个云南民歌大全了!

2. 我奇怪的虐点又一次被自己的故事狠狠地戳到。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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