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的流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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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极边之地(28)

【食用指南】

1. 全职高手. 双花

2. 非典型的现代灵异

3. 姊妹篇  喻黄.《真实如海》

4. 抗战神剧,请勿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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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27)密码


28)刚柔

张佳乐伸手摸向藏在腰间的黑杀刀,却被多永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日军包围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肉眼看去,没有上百人也有几十人。敌众我寡,贸然出手,实为不智,不仅不能把孙哲平救回来,反而会将他们两个人全都搭进去,连之后求援都会变得极为困难。

孙哲平也向他投来了安抚的眼神,微不可查地轻轻摇头。猝不及防之下,他被厚重的军靴一脚踢在膝窝,被迫跪了下去。

日本人依旧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孙哲平秉承着之前的承诺,一言不发。

即使强压着跪在地上,被消去身高的优势,孙哲平扬起下巴,目光中冷厉与不屑没有丝毫削弱,让任何人与他对视,都不觉矮了一头。

孙哲平的傲气未尝是刻意为之,倒像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娘胎里带来的。张佳乐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满身血污且断了一条腿的领航员靠坐在树下,也是一副天塌下来有爷扛着的神气模样,全身上下的伤都浑没放在心上。

敌人失去耐心,手一挥,孙哲平被四五个人按住,狠狠地揍了一顿。孙哲平可不是个任凭挨揍的主,敌动他亦动,拽住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将身后的人摔翻在地,抡起拳头猛捶几下,直砸得那人吱哇乱叫。

日本人似乎没料到这人还有如此强硬的俘虏,阵脚慌乱一下。不过,很快,双拳难敌四手,孙哲平淹没在一片土黄色的军服当中。

张佳乐听到拳头与肉撞击的声音,纷杂沉重的脚步声,日本人的呼喊,乃至于拂过枝叶的风声,远处白炽灯轻微的电流声。

孙哲平一句话没说,连一声痛呼都没有。

张佳乐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在掌心,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咕嘟咕嘟,从脚底一路燃到头顶,几乎将理智烧断。

他感觉后腰的刀柄温度冰凉,却如烙铁一般,贴在皮肤上,烫得人生疼。

孙哲平摇晃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敌人,最后一瞬不瞬地落在张佳乐的胸前。张佳乐下意识地伸手一按,被怀中坚硬的物件扎了个结实。

这才是他的任务,其余皆是节外生枝。

孙哲平见张佳乐回过神来,释然地笑了,当断则断,斩除杂念。

隔着重重人潮,张佳乐与孙哲平的视线短暂相接,交错,移向别处。孙哲平重新回到战场,如受伤的雄狮在奋力战斗,辗转腾挪,敌人则如草原上源源不断赶不尽杀不尽的鬣狗,不断寻机厮杀上来。

张佳乐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内心却如油煎火燎,映得双眸发红。

一声尖利的枪响,天地间仿佛按下暂停键。孙哲平被按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他依旧倔强地仰着头,目光灼灼,如烈火一般蔓延燃烧至前方的日寇。

孙哲平的目光对上张佳乐,两人遥遥相望,眼为心窗,轩窗之下,心湖晃荡,澄澈干净,一眼望至对方最深的心底。

过刚易折,这样的道理,孙哲平会不知道吗?

他明白,他清楚,他只是不想改变,屈从于这个世界。世间的人与事都想让他折腰,听一声玉碎,见一地齑粉,末了再赞一声刚烈,叹一句遗憾。

或许,连孙哲平自己都觉得这将是最后与最好的归宿。

张佳乐却不想,他偏生喜欢桀骜不驯,如密林中最高的树木,雁群中领头的那只大雁,山巅不可撼动的石块。

至刚至烈,又何须玉碎帛裂相证?

张佳乐拽着衣服前襟,叠成小块的《龙陵城区日军工事图》安安静静地窝在怀中,冷硬的人偶似乎也被他的体温捂得滚热。

这个任务早已节外生枝,从张佳乐决定救助孙哲平开始就已脱轨而去,他终究不能像孙哲平那样干脆利落。

张佳乐的眼神由一锅冒泡的滚水化为一湾深不可测的潭水,孙哲平知道张佳乐终于想清楚了。

没有说出口的话,此时已无必要。

暗藏的心意,或许懂了,又或许没懂,都已不重要。

飞机坠毁后的这一日光阴,仿佛是他向命运赊来的,如此短暂,又如此幸运。

虽有遗憾,却也精彩。

不负平生。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但是孙哲平只会选一个办法。

孙哲平朝张佳乐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张扬,嘴角的血迹却腥红得刺目,他开口说话:“我是……”

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盖过孙哲平的声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月色之中只见轮廓,多永却激动起来,恨不得扑出去将来人撕个粉碎。这次换成张佳乐将人按了回去,低声问道:“是谁?”

“尚贵。”多永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张佳乐了然,尚贵正是多永那位担任着维持会会长的表兄。如此一来,情况愈发复杂。孙哲平本想牺牲自己换他们两人平安离去,而现在这一结果已不可能。

尚贵认识他们所有人,了解每个人的底细。

多永心向抗日组织,张佳乐是游击队员,至于孙哲平,多半是国军一员。

尚贵朝日本人谄媚地笑着,冰凉滑腻的视线挨个从他们脸上划过,如刀斧加身,又慢若凌迟。

多永忍不住破口大骂,土话翻来覆去地骂着卖国贼,奸细,卑鄙无耻,两人本是血脉相连,多永一不小心连自己的祖先都骂了进去。

骂着骂着,多永哭了出来,激愤,难过,悲伤,痛惜,都融入绝望的泣声中。

尚贵比多永年长十二岁,长兄如父,他曾经有多憧憬与崇敬这位哥哥,现在就有多痛苦。

人生偶像的崩塌,不啻于山崩地裂。

“长官,实在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尚贵向着日军一阵点头哈腰。

“他是我儿子。”他话锋一转,指着孙哲平说道。[1]

日军愣了一下,尚贵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开来,什么儿子小时候烧坏脑子,空有一身蛮力,根本分不清是非对错,连家里人都打。面对日军质疑的眼光,尚贵的脸皮只怕比腾冲的城墙还厚,他面不改色地说孙哲平还是个孩子,小孩子不懂事,各位长官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小孩子一般见识。最后尚贵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回家一定严加管教,锁在家中绝不放出来危害社会。

“继续骂。”张佳乐压低声音对多永说道。

多永正在发愣,被张佳乐提醒之后清醒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尚贵,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依旧在破口大骂,眼泪却越流越多。

众人关注的“失智宝宝”的孙哲平,再次呕出一口鲜血,彻底昏了过去。

他本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心气吊着,眼见风向掉转,他再也无力支撑。

尚贵扑了过去,扶着孙哲平,唱念俱佳地嚎着我的儿。团团包围的日军一时不知所措,面面相觑,带队长官与副官叽里咕噜一阵,最终还是放手让尚贵把孙哲平带走。

日本人实是带着万般不甘心,只得恶狠狠地威胁尚贵,绝没有下次,会将他们碎尸万段。

尚贵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放走了孙哲平,日军的注意力转向他们手头另外两个人,张佳乐和多永。

多永始终骂骂咧咧,眼神却定定地看向尚贵。

尚贵躲避着他的目光,转而看着脚下的草地。

日军问尚贵,这两个人是否也是他的家人。

尚贵摇摇头,不认识。

多永像被卡住脖子,登时住了口。

张佳乐却接过多永的话头,满脸焦急地解释着什么。

“他说得是什么?”日军军官指着张佳乐问道。

“他说,他们是良民。”尚贵毕恭毕敬地翻译道。

“良民?为何深夜到此?”

尚贵把话翻译给张佳乐,张佳乐叽里咕噜用土话答了一通。

“他说,是为了偷情。”尚贵低眉顺目地“翻译”道。

该死的尚贵,胡说八道,张佳乐在心里骂道,面上还不得不维持着茫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两人一来一往,有问有答,全赖尚贵在中间做个好“翻译”,将事情描绘为一个争风吃醋的三角恋修罗场:张佳乐和多永跑到荒山野岭来偷情,却被他“儿子”孙哲平抓了个正着,多永想要逃到寨子里躲避,却被瓦昆的人拒之门外。而他可怜的傻宝宝则被刺激得狂性大发,以至于误伤了皇军。

收尾相扣,细节到位,故事圆满,尚贵真是个人才,张佳乐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桃色新闻永远不缺关注,一些小兵已经嘿嘿笑了起来,显然信了大半。领头的依旧沉默不语,刀子一样的眼神从张佳乐和多永的脸上刮过。张佳乐和多永都是典型的本地少民装扮,银亮亮的大耳环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中熠熠生辉。

天亮了。

日军军官皱着眉头紧盯着他们,张佳乐的口供其实没什么破绽,尚贵又解释说男男相恋在他们这里不算什么,是传统的一部分。是否真是传统已无法分辨,本地一个村寨有一个村寨的规矩,向来不能以常理忖度。

但他还是不放心,想下令将张佳乐和多永带回去慢慢审。

这时,坚守一夜的寨门终于打开。

瓦昆穿着一身足以过节的衣饰走了出来,银饰喧嚣,羽毛披风绚烂夺目,手中的猎枪在晨曦中闪着冷光。他气势汹汹,身后跟着寨子里一票青壮年,所有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和武器。

他大手一挥,村里的青壮年呈扇形围住了寨门空地上的日军。

“皇军这是背信弃义,准备攻打本寨了?”瓦昆冷冷地说道。

面对如此质问,日军已心生退意。

“是个误会。”尚贵连忙翻译道,“请相信皇军的诚意。”

“那就好。”瓦昆变脸也如翻书,转眼又笑脸迎人,慢悠悠擦着手上的猎枪说道,“大清早看到这般景象,难免误会,擦枪走火就不好了。”

日军长官抖了两下面皮,最后挥挥手,带着人走了。

瓦昆看着日军渐渐走远,指着张佳乐他们下令道:“把他们带回去,老子的地盘岂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瓦昆瞥了一眼已无人色的孙哲平,“尚贵会长的‘儿子’也不行。”

众人又潮水般裹挟着张佳乐等人退回寨子,关闭大门。


一点说明:

[1] 这段剧情改编自真实历史:

一次日军近百人半夜闯入赵宝忠家搜查,抓住赵的妻儿5人和游击队员谭家兴,在正要杀害谭家兴的紧要关头,维持会长赵德芳进场,指认谭是他的儿子,日军只好让他将人领回。之后,日军厉声审讯赵宝忠之妻,赵妻始终用流畅的傣语答话,赵德芳“翻译”说她们不是赵宝忠的家属,是缅甸逃来的难民,日军丧气地把赵家5口赶走后,抢光、烧光了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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