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的流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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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极边之地(25)

【食用指南】

1. 全职高手. 双花

2. 非典型的现代灵异

3. 姊妹篇  喻黄.《真实如海》

4. 抗战神剧,请勿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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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24)Ulysse


25)兄弟

孙哲平醒过来的时候,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浑身上下的伤口似乎包裹在一滩粘稠的液体当中,散发着草木特有的苦涩香气。

窗外日头西斜,日光从木制窗棱上轻盈移过,墙角的蛛网上一只小蜘蛛在斜阳中悠然摆荡,连纤细的蛛丝都在阳光下泛着光芒。一时之间,他摸不准是当天的傍晚,还是几日后的傍晚,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如果不是浑身上下的隐痛暗暗提醒,孙哲平会以为自己真如尤利西斯一般,穿越特洛伊的十年硝烟,如愿回到平和安宁的故乡。

孙哲平晃了晃头,勉强撑起身体。

张佳乐,又在哪里?

没等孙哲平想清楚,窗外传来轻声交谈的声音。张佳乐大概心情不错,连语气都轻快几分。也许因为对方是熟人,张佳乐聊起天来更像是连珠炮一般,声音清脆,笑意隐在其中。

这一路上,还没听过张佳乐这么开心。孙哲平缓慢地重新躺回床上,方才一阵动作拉扯着伤口疼得厉害,让人丝毫不敢挪动。他听着窗外欢声笑语,盯着墙角那只孤零零的小蜘蛛,竟生出些许难兄难弟的错觉。

兄弟,你我都被抛在这房间里了。

窗外火热的对话并没有觉察到房内的冷清,已经将他们相熟之人从前的光辉事迹全都倒了一遍,连家里面的小动物都要细细说明,比如,七大姑家曾有一只会说话快要成精的老猫,某邻居家鱼池里被他们捞起来吃掉却一点都不好吃的观赏金鱼。你来我往之间,他们小心翼翼地逃避着关于现实的话题,仿佛依旧是日复一日波澜不惊永不会结束的平静生活。但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战争阴翳,等在某个时刻扑出来,咬住喉咙。

窗外的对话在某个瞬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院子里的沉默愈发衬得周遭一片喧闹,鸟雀归巢扑棱翅膀的声音清晰入耳,在万千叽喳声中似乎有人轻声问了一句,你最近怎么样。

张佳乐停了半晌,故作轻松地说,不好不坏,采药人靠的是手艺,什么时候都饿不死。末了还不甘心地添了一句,洋人的东西也未必管用。

孙哲平笑了一下,自己现在像浸没在一大桶打碎的青草汁液当中,几乎腌渍入味,却又确实还活着,恐怕是张佳乐目前最有力的例证了。

两个人分享着各自境况,聊天的氛围却明显低落不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各自不易,各有苦楚。孙哲平听着张佳乐讲着什么吊在悬崖上采药,想象着这人身手矫健,姿态轻盈优美,在云海之中摘星捞月,往来穿梭如山岭清风,于月华皎洁之时,信手盗取山巅一枝带着露水的仙草。

如果没有这场侵略战争,这当是张佳乐本来的样子。他本不必赤膊上阵,在手臂上扎一块毛巾,趁夜而行,躲藏在黑暗之中,一夜又一夜地收割人命。

可是,张佳乐没有半句提及黑杀队,孙哲平知道这是防备。

他们尚未脱险,所有的宁静安逸不过是此时此刻偷来的时光。

不过,张佳乐的话里有一个巨大的漏洞,现下正躺在房间的床上,等着被人戳穿。果不其然,那人问起了孙哲平。

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孙哲平立马竖起耳朵。张佳乐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坦承,更遑论说起孙哲平的身份。不过,孙哲平很好奇,张佳乐会找个什么借口。他从醒过来到现在还没想过这件事,易地而处,以他一贯直来直往的性子,找借口编理由的事情,着实为难。

张佳乐顿了一下,窗外陷入一阵漫长又难捱的沉默,对方似是终于忍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主动说起若是不便说,也就罢了,只是随口问问。

不想,张佳乐还是开口了,声音极轻,落在孙哲平耳朵里却如炸雷一般,落在心头,如同擂鼓:“我们是契兄弟。”

真是个好借口,他可真敢说,张佳乐信口开河的能力着实令人惊叹。

而后孙哲平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千忍万忍才没有真的笑出声音,打断张佳乐精彩的表演。

对方似乎也被张佳乐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回答所震撼,院子里只剩张佳乐一个人在聚精会神又绞尽脑汁地编着故事。然而,说是编故事,却也不尽然。张佳乐说他救了这人,这人不知是从缅甸还是老挝逃难过来的,看他老实忠厚,呆呆傻傻,不太说话,经常到他家里来闷头干活,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对上了眼。言语里五分真里掺着三分假,还有两分估计是张佳乐从戏园子里听来的。

孙哲平自然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呆傻,却听出了张佳乐的弦外之音:少说话,最好别说话。

显然,一窗之隔的张佳乐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发现他醒了。

“难怪你如此紧张,方才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原来是心悦他。”对方恍然大悟。

张佳乐不知是不是在点头,一时没了声音。

孙哲平勉强撑坐起来,听到窗外张佳乐吞吞吐吐地应道:“是……也没错……是心悦他吧。”

扑通一声,有什么重重地砸在床板上。

屋外的两个人赶紧结束对话,跑进屋里来,只见孙哲平躺在床上,疼得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很疼吗?”张佳乐直接坐到了床边。

孙哲平谨记自己的人设,皱着眉头点点头。

“那是伤口在复原。”张佳乐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毛。

“想喝水。”孙哲平说道,一双诚恳深情的狗狗眼直接对上了张佳乐的眼睛。张佳乐愣了一下,紧接着像被烫着一样站了起来,“我去。”

“别别别,不用,你们聊,我去弄点水。”跟着张佳乐进来的那人现在飞也似地从房间里溜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房门给他们俩带上了。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张佳乐捡了一条板凳,坐在桌边,抄着手看向孙哲平。

“怎么不坐床边了?”孙哲平促狭地笑道。

“怕这床不够大,不够你摔。”张佳乐回敬道。

“……”孙哲平摸摸鼻子,垂下眼睛,再抬起时目光狡黠:“所以,什么叫契兄弟?”

“……”张佳乐咬咬牙,看孙哲平的样子就知道他在装,张佳乐索性也装起傻来,“就是,异姓兄弟。”

“哦……”孙哲平的尾音拉得拉长。

“咳,说正事。”张佳乐板起脸,“我们现在还在西岸,从中午到现在暂时还没有鬼子来找麻烦。”怒江西岸是日占区,他们尚未脱险,任务也没有完成。

“这里安全吗?”孙哲平一脸肃然,“那人是谁?”

“他叫多永,我家的远方亲戚,是个赤脚医生。”张佳乐是在腾冲沦陷之后才撤往保山,沾亲带故的亲朋故旧许多还留在怒江西岸,“他应该很恨日本人,他妹妹被日本人掳走,未婚妻……惨死。”

“但是你也不全信任他。”孙哲平说道。

“他表哥是维持会的。”张佳乐说道。所谓的维持会就是日本人扶持起来管理当地人的。

孙哲平默然,村寨里的人大多沾亲带故,区别只在于有些血缘更加紧密,有些则已经一表三千里。但是,在当下的情境中,血缘亲密不足以说明什么,是每一颗人心都在经受考验,各自做出自己的抉择。

“所以,此地不宜久留。”张佳乐继续说道,“即使人心未变,这里也依旧是日占区,鬼子随时随地可能来搜查和扫荡。”

“东西呢?”孙哲平强撑起来,四处乱看。

“在这里。”张佳乐从怀里拿了出来,牛皮纸袋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叠得方方正正一小块的白纸,“事急从权,我拆开了。”

孙哲平没有追究,“两件文物呢?”

“我再说一遍,那是返魂香。”张佳乐从另一侧掏出两小只偶人。

“行行行,返魂香。”孙哲平安然地躺了回去,不与争辩,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张佳乐叹了一口气,“我刚才差点把这个也拆了。”

孙哲平身体一僵,转过头来,“为什么?”

“怕你救不活了。”张佳乐把东西收了回去,“你知道,返魂香的用处吗?”

孙哲平盯着他,没有说话。

“起死回生。”张佳乐低声说道。

孙哲平望着张佳乐漆黑的瞳眸,犹如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面容清秀的青年坐在傍晚残阳的阴影里,轮廓模糊,与黑暗拉扯着却又融为一体,如同这片西南瘴疠横行的土地上无数诡异传说,穿过无尽的岁月,具现眼前,居高临下,目光深沉,一瞬间唤起人心底深处对于未知的恐惧和对于生死的本能敬畏。

“开玩笑,说什么封建迷信呢!”孙哲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重新躺平,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却打定主意暂时不看张佳乐。

“我没开玩笑,返魂香确实可以起死回生。”

“这不可能!”孙哲平说道,“没有什么能操控生死。”

“但是,只能用一次。”张佳乐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解释道,“返魂香是一种蛊。虽说是救活,但其实是将两个人的命连在一起,从此以后,同生共死。” 


一点废话:

今天写这段的时候,家里的大灯一直在闪,大概是对我胡编乱造表示高度不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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