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的流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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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极边之地(31)

【食用指南】

1. 全职高手. 双花

2. 非典型的现代灵异

3. 姊妹篇  喻黄.《真实如海》

4. 抗战神剧,请勿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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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30)河川


31)送别

张佳乐曲着一条腿坐在树下的大石上,口中含着一片木叶,叶笛声响亮,穿云破空,在一片苍茫暮色中萦绕不去。

笛声伴着漫天归鸟,在村庄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中飘散,越行越远,逐渐变得单薄微弱,平添几分孤寂。

张佳乐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却不想停下来。他大多数的时间都被填充得满满当当,一旦有了空当,他总不免去想一些自己一直想要逃避的事情。

因而,笛声依旧,声声高亢,近乎声嘶力竭。

明斤在张佳乐身边坐下,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绘着高鼻深目外国女人的小铁盒。

自从张佳乐上次顺利从腾冲那边归来,总有些不一样,但是仔细想起来又说不上来。成年人擅长掩饰,他们依旧平静地维持日常生活,尽心竭力完成所有肩上的重任,却只会在一些细小的切口中偶然流露出一丝一缕的真实而压抑的心情。

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多少是有些敏感,她听出日日傍晚的笛声中的哀戚,却不明白其中缘由,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难过了。”明斤打开盒子,从盒子中飘出黄油与牛奶的香气,厚重甜蜜的气息立马传递而来。明斤递给张佳乐一块饼干,思来想去,她的解决办法只能是用自己的珍贵外国饼干分给张佳乐,“很好吃的。”

叶笛声终于停了下来,张佳乐接过那块方形饼干,小小一块似乎还存留着烘焙的热气,将香气与糖分都保留在当初那一刻。张佳乐小口咬了一角,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极致的甜味在口中弥散开来,咀嚼之后更添几分小麦的扎实之感。

片刻之后,香与甜散去,张佳乐蓦然涌上一片鼻酸。

食不甘味,他深吸一口气。

“怎么样?”明斤有些紧张地问,不知是问饼干的味道,还是问张佳乐现在的心情。

“很甜。”张佳乐答道,“太甜了,有点发苦。”

“不好吃就不给你吃了。”明斤生气了,作势欲抢,张佳乐一下子把剩下的饼干全都塞进嘴里,没想到吞得太急,噎得他连忙回屋找水喝。

明斤愣愣地看着张佳乐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几步就窜回家去。她抱着自己珍贵的饼干盒,追在张佳乐的身后,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只有这么一点。”

“之前经常给我带饼干的大哥哥,已经很久没来了。”

张佳乐背对着明斤,正提着桌上的水壶往杯中倒水,手一抖,一点水洒了出来。他端起水杯一阵猛灌,不像是喝水,仿佛灌着烈酒。

杯子空了,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

“是啊,很久了。”张佳乐说道。

“你也认识他?”明斤问道。

“算是认识吧。”张佳乐说道。

“他人很好。”明斤将自己的宝贝饼干盒放在桌上,手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铁盒。

“是啊,很好。”张佳乐点点头。

“他之前还教我叠纸飞机。”

张佳乐低下头,目光似乎死盯着桌上一团擦不掉的痕迹,不知是何年月留下,却从此再也没有消掉,反倒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明晰,成为这个桌子的一部分。

他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身来,照进屋内的最后一缕夕阳已经飞速从他身上溜走,转眼间已退出厅堂。

明斤又一次不知所措,“我给你折一个吧。”

黄昏时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传来折纸的沙沙声,应和着孤独又单薄的叶笛声。

“乐乐,你看,是飞机。”明斤大功告成,欢呼着站起来。

纸飞机裹挟着轻微的风声,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飞过张佳乐的头顶,轻盈地落在他面前的桌上。

“平安着陆。”明斤拍拍手。

张佳乐低下头,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一点一点砸进桌上的划痕当中。他将手撑在桌上,脖子上挂的吊坠盒从领口滑了出来,在眼前轻轻晃荡,最后被他一把握住。

这个世界很古怪,当不认识一个人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听到关于这个人的消息。哪怕他们有过无数次擦肩而过,又或许有无数个共同的友人。

当那个人出现在生命当中,又消失在生活当中,突如其来,那些与他有过牵连的人都冒了出来,争先恐后为张佳乐填补起那些未知岁月里的故事。

有人会告诉他,吊坠盒上的密码取自腾冲机场的代号,属于他们尚未光复的那片国土,也是他们一定要打回去的国土。

不过,想象很美好,因为数字太多不够凑,所以用了最简单的凯撒编码做了转换。孙哲平大约对这个密码设置很是得意,张佳乐甚至可以想象,那个难得想出一个密码的人会有怎样的笑容。

他并不介意把这件事分享与众人。

大概他认为吊坠盒本身的价值或许更胜于其中的内容:里面是一张陈年的全家福和一封写得潇洒却潦草的遗书。

仿佛自己孑然而来,亦要毫无挂碍离去。

生于此处,做过一番事业,俯仰天地间,问心无愧。

便是足够。

张佳乐握着冰冷的吊坠盒,却如同握着一颗滚烫沸腾的心。

他能读懂却又不想读懂。他打开了吊坠盒,又将一切都原样放了回去,仿佛只要佯装没有打开过这个盒子,他就能始终保有一丝幻想。

但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绝无送回去的可能性,人类所能保有的也不过是压在盒子底部的一丝希望。

是希望,抑或是永不会实现的奢望。

又有谁知道呢?

张佳乐知道孙哲平生还的希望渺茫,却又因为返魂香而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没有死,所以孙哲平也没有,他只是没出现,但是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土地上。

许多时候,张佳乐都感到遗憾。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他们在机场相遇,他们会并肩作战,在每一次胜利后同饮美酒,在每一次出发前彼此祝福;如果他们曾在明斤的家里见面,他们会分享孙哲平带来的外国饼干,比赛谁叠的纸飞机飞得更高更远。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总会回到那个下午,天地间巨大的轰鸣声与怒江奔流不息的江水共同催促着,幻想着,如果孙哲平的飞机没有坠落在日占区,如果他能更早地赶到孙哲平面前,后续是否会有所不同。他们或许有无数次擦肩而过,却没有一次停下脚步,没有一次视线相对。真正见面的时刻,已经是黄昏前最后一抹残阳。

他们相遇太迟,相处时间又太短暂。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要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认出孙哲平,爱上他,守住他。

明斤终究没有能够安慰张佳乐。如果世界上的难过都可以用一块甜饼干,一只纸飞机解决,或许这个世界会简单许多,幸福许多。

然而,张佳乐表面上看上去已没任何需要安慰的地方,他渐渐很少在树下吹笛子,也很少登高望向对岸。在游击队长牺牲之后,他接任了队长的位置。他每一次完成任务都一丝不苟,次次冲锋在前。

明斤受了张佳乐的影响,后来也加入游击队,成为一位干练机敏的游击队员。战争不分老幼男女,每一个人都要担起自己的责任,守好自己的阵地,才能保护身后更加广袤的国土。

1945年,战争进入白热化,对日的反攻即将展开,对腾冲等日占区的侦查情报需求量越来越大,对日军的据点分布,火力情况都需要有更为细致的了解。侦查任务多有危险,但张佳乐总是主动请缨前往探查,之后满身疲惫,浑身湿透地回来。

他总是能顺利完成任务。

或许是张佳乐对侦察任务颇有执念,有人开玩笑说,张佳乐一定是把什么东西忘在对岸。

于是,猜他到底遗失了什么成为大家危险颠沛的抗日生活的一种调剂,从腾冲的老坑翡翠猜到素未谋面的青梅竹马,众人各执己见,差点为此开了盘口下注。

然而,没人敢真的去找张佳乐验证一下。

这几年间,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笑意明朗,偶尔犯些小迷糊的采药青年。战争的残酷让人失了笑容,肩上的责任使人成长。于是,张佳乐偶尔皱眉会显得颇有威严,说起话做起事的时候,常常会让人忘记这只是一个与他们年纪相当,曾经爱笑爱闹的年轻人。

渐渐地,次数多了,大家都忘了,张佳乐也是普通人,会受伤,会失败,也会回不来。

那一次,他再没有回来。

那场战斗的具体情况已无从了解,只是其中激烈的战况可以从敌人的尸体数量上找到些许佐证:狭窄的山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日军的尸体,山崖底下还掉落着几个人。搏斗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悬崖的边沿。

崖下不远处是波涛汹涌的怒江,滚滚逝去,不舍昼夜。

派去的人没有找到他,如同无数抗日战士一样,只留下一个名字,留给熟悉与亲近的人一段永不忘却的记忆。 


一点废话:

老福特现在已经变成了薛定谔的老福特……我只有极少时候才能幸运地登上来……不嫌麻烦的话,AO3那边会更得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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